不祥人(駐站作家)

  13一直覺得這根本是上天作弄,否則自己不會變成正宗的不祥人。13號出生,學號13號,家住13樓。他住公共屋邨,大廈不像私人樓宇般抽起13、14、24等樓層號數。起初他並不察覺,後來當班上流行說鬼故事,提到13是不祥數字後,他才慢慢意識到自己與13結下「不祥」之緣。

  應該是3年前唸中一的事,班際旅行,在那輛旅遊巴上,有名同學開始說他的「所見所聞」,繪形繪聲,把愛好此道者都聚了過去。膽小的有些調了位,有些裝著睡覺,有些則不住回頭瞪著那名高談闊論的同學。這名同學在班上不算受歡迎,但自那一刻開始,他身邊就聚集了一群知己,在整個旅行中,總有幾名同學圍著他說這說那。有人更提議把他的「故事」錄下來,放在互聯網播放,說不定可以賺到他們的第一桶金。

  13不是那麼膚淺的人,賺不賺錢沒有所謂,不過當他聽到那個13樓發生的奇幻故事後,心裡一下子就有了想法,不過他還是忍住了。他不是那麼迷信的人,他的世界才不會被這麼一個數字困住。而且他覺得這只不過是大家旅行無聊時才聊到的話題,過兩天回到學校後就會一切如常。後來13才知道自己是低估了人類的無知,旅行假期後的校園以那名同學為中心,很快連起了其他班上志同道合者。據說還有鄰班同學把那些無聊的事寫在隨筆上,獲得老師的稱許。

  13這時才意識到這個旋渦很大,把很多同學都捲進去,每逢小息有同學在玩球下棋在小食部搶購零食時,這群人就在說他們的鬼故事。13心想這些故事,他要多少就有多少,他們根本什麼都不懂,根本是烏合之眾。我是住13樓生於13號學號也是13號的異能力者,還有這次考試的名次也是第13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13樓藏著的奧秘。當13有次路過旋渦,衝動說出這句話,接著看見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後,他就知道沒有退縮的餘地。

  於是他開始說關於13不祥的故事,聽到古怪聲音,閃過黑影,升降機急墮事故云云,每一件事都聲色俱全,比任何同學說的都吸引。這些都是他「親身經歷過」的,他每次總是加上這句話作結。同學知道他「真材實料」、「絕無花假」,就替他改了個「13號不祥人」的外號。那怕所有他說的事都是他事前從網絡上搜索下來改編的,沒有一件事是他親身遇過,他仍覺得很滿足。13不吉麼,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來,他成為了群組的新核心。至於那名始作俑者,早被他擠到外圍。

  然而所有所有的歹運似乎也在那時候開始,他的成績開始倒退,起初還在15名內,後來分數愈來愈低,名次也愈來愈後。有幾名曾經要好的同學開始疏遠他,很少和他說話。他有一次找他們聊天,他們在他要開始說「見聞」前,就推搪有事做要離開。本來有些新認識志趣相投的同學,可是才隔了一個復活節假,大家好像變得沒有關係一樣。當然班上也不再流行說鬼故事,據說有名同學在隨筆寫下見聞後,被老師召見,批評得體無完膚。一下子,所有事都變得不如意,都是由他住在13樓開始,不,由他13號出生那天已經決定好。13如此覺得。當然他一直沒有告訴其他同學,他每夜都在互聯網上看不同的鬼故事,以便隨時可以捲土重來。他的筆名是13,在每則鬼故事下都會留言,那怕明天要大考小測也阻不了他。

下落不明(駐站作家)

  有一段時間我弄不明白什麼是殭屍戶,總以為那是不再活躍的電子賬戶的別稱,後來才知道自己弄錯了。自互聯網興起,人們交往的模式變得不大一樣,虛擬世界佔了很多人不少時間。有人認真交往,有人曇花一現,來來去去,終究歸於沉靜。看著熟悉的名字由天天在線到消聲匿跡,有時候不免懷念。

  我喜歡玩《Pokémon Go》,為了完成任務加了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玩家。系統需要你跟這些異地玩家交換禮物,才可以捕捉到限定精靈。百多名「朋友」近至親戚朋友鄰居,遠至來自南美洲。有些直到現在也長期在線,有些早已棄遊戲而去。遊戲沒有自由通訊功能,對方消失了,你只能猜測他去了哪裡,連叫喊他一聲也不可能。通常長期不在線,沒有互動,我會把他移除,騰出空間迎接新人。但有幾個人,我猜想會保留一段長時間。

  我跟他們並不認識,然而他們來自的國度卻讓我想「保留」他們。他們分別來自烏克蘭和俄羅斯,都自戰事爆發後不久就沒有再上線。美國遊戲撤出俄羅斯,俄羅斯人想玩也不能,固然不再出現。烏克蘭那幾名居民呢?是生是死,是上了戰場還是躲了起來,從遊戲裡完全看不出來。我猜想有部分人是犧牲了,人走了遊戲賬戶仍在,我想保留它們,至少留個紀錄,也存有少許期盼,它們的主人會再次現身。當然有時候,難免會想,這兩個國家的人會否在戰場上,在不知道情況下把對方的性命奪走了呢?又或者想得美麗點,會否因這遊戲相認而放下武器呢?這個想法確實太天真,但人類文明不應該訴諸武力,我們還有很多不同的解決方法。

  當然在虛擬世界,網絡身分不過是現實世界的分身,不喜歡的話隨時換一個,舊有身分可以保留,也可以刪除。我有時候會幻想這些玩家只是玩膩了,突然有一天想看看遊戲變成怎樣,又會再現身,我當然知道這是奢望。人走了,賬戶仍在,仿如殭屍般存在,沒有靈魂只有軀殼。後來我才知道那些供人買like亂讚的賬戶才叫「殭屍賬戶」,但我已經無法改變那近乎「老頑固」的偏執。

  日劇《dele》講述主角二人組是專門替死者刪走他們在世的痕跡,特別指電子工具上的資料。確實在真實世界,除非你是名人,否則人走茶涼,隨身物品陸續被棄掉,最終就如沒有存在過。反而在虛擬網絡,賬戶仍在,身分不過是變成了不在線而已。偶爾仍有人去懷念你,甚至可能會留言問你一句「你近來好嗎」。假如那電子工具、遊戲可以存活過百年,下落不明者應該多於活躍戶數十,以至數百、數千倍,不過這已經不再是我們可以看到的事,當然我們也不能得知這些工具、遊戲可否存活百年以上。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終究所有人都會下落不明,人走了,賬戶仍在。我比較幸運點,我應該會有一言幾句留在書上,人走了書還在,可能是我繼續寫下去的原因吧!

十月請您對我好些

叮——叮——

陽光穿過茂密的梧桐大道

一輛自行車在人煙稀少的道上行駛著

車主身穿校服是潦草地被掛在身上,頭上也也翹著幾根呆毛,隨著他的目光而去

是一個在人行道上緩步而行的少年,

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落下

落在了少年的髮根、身上以及手中的課本上,

少年並未被車鈴聲影響到

反而時不時低頭看向課本,喃喃自語著

叮——叮——

只見少年從自行車上下來

在口中念念有詞的少年身後喊著少年的名字,

也加快了推車的步伐,不稍片刻便追上了少年,少年們並行著。

可少年只看了下他頭上的呆毛,輕輕的皺了皺眉頭便繼續念著,仔細一聽:「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少年見某人專注著背誦,不理睬他。

變抓了抓頭,讓本就潦草的頭髮變的混亂

隨即一鼓作氣搶了少年手中的課本,放在自行車前的籃子裡,頭也不回,推著自行車向前跑了,

少年見手中的課本被友人奪去,也急起身追趕著。

兩少年一前一後的奔跑掀起了風,路邊的葉子被捲了起來,仿佛短暫的擁有了生命,

跟隨著新掉下的葉子,再次隨風而落。

 

遷徙

鼯鼠搬到西海岸已有十年有餘了。

蘑菇森林是他的祖藉,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他六歲搬到西海岸。

動物專家們指出,對於許多物種而言,懵懂無知的年紀往往是它們形成習性和行為模式的最佳時期。然而,習性的形成如同紙上初染的墨跡,一旦定格,便難以輕易改變。

鼯鼠深刻明白這個道理。

西海岸和蘑菇森林,這兩片遙遠的土地,孕育了截然不同的語言文化。它們都各自獨奏著屬於自己的旋律。

鼯鼠不是完全的原居民,只能在這陌生的旋律中,努力尋找自己的音符。他學習,他模仿,卻總在交談間,流露出那份不屬於此地的獨特韻味。

小時候,他總是被老師糾正發音,一個人孤零零的站起來,不同動物的目光齊刷刷地盯著他。有不懷好意的窺探,有恥笑的嘲諷。

「他肯定不屬於這裡。」

「他的口音好重啊。」

鼯鼠臉頰羞得通紅,他學會了沉默,用沉默作為自己的盾牌,抵御著外界的風雨與偏見。

隨著時間的推移,鼯鼠升入了中學。青春期的戾氣與敏感如雨後春筍般湧現。

他意識到,自己與這片土地,有著難以逾越的距離。

和團節的時候,鼯鼠總會總會踏上歸途,回到蘑菇森林。他原以為那裡是他的歸宿、是他的避風港,是他的舒適圈。然而,昔日的夥伴已變得陌生,代溝如無聲的河流,悄然流淌在他們之間。

「還記得班尼嗎?明明是一隻兔子,但總是幻想自己能夠飛翔。」

「所以說嘛,目標和夢想是區別的,聽說他好像已經開始流浪了?拋棄自己的家人而去追求不切實際的夢想,真是自私啊!」

「你們在聊什麼呢?」

「啊不好意思啊沃爾,我們在聊我們的中學同學呢。」

他們談論著蘑菇森林的煩惱與話題,鼯鼠卻無法感同身受、難以融入。

他期盼已久的歸途,魂牽夢繞的歸屬之地,竟然如同一場遙不可及的夢,最終化為了泡影。

鼯鼠的位置很奇怪,他處於西海岸與蘑菇森林之間。他的一隻翅膀觸碰著海岸的寬廣,另一隻則依戀托載他起點的蘑菇屋,但是他從來沒有真正的屬於一方。

他是無根的浮萍,他漂泊不定。

動物通行證上,鼯鼠的名字與西海岸緊緊相依。

但心中,鼯鼠卻感覺自己既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那遙遠的故里。

他不知道自己屬於哪兒。

心電圖

倒臥在床上 遼望窗外的櫻花

無力地伸出手 妄想能觸碰那片天

「別傻了」 我苦笑

這荒謬世上 又豈有能容下我的地方?

「為何?」

⋯⋯

想想那群偽君子的笑聲 那無可挑剔的面具

不贈人玫瑰 卻又在背後說三道四

又裝作若無其事 留下一道道傷痕

「別傻了 你只是孤芳自賞」

敢問誰未發聲? 是我南柯一夢。

為何你不發聲? 是我大愚不靈。

「為何?」

⋯⋯

安逸 一切安逸

順遂 一切順遂

正常 一切正常

只是 沒了心跳

⋯⋯

為何?

*左轉90度

如有雷同之疾病篇(駐站作家)

  自幼喜歡聽故事、聽傳說、聽別的國度的林林總總,這或多或少影響了我後來選讀人類學。記得在小學時看過一套叫《太陽之子》的動畫,是講述南美神秘帝國印加的故事,螢光幕上的黃金巨鷹、黃金船每次出現,帶給我的震撼絕不比讀到《一千零一夜》中辛巴達與異獸、巨人大戰低。到了中六選科的時候,契姐指出人類學當中有不少關於民族學、傳說的知識,我認真考慮後,就把它放在第一志願。

  後來,從書本中知道南美有兩個相當特別的古老文化,一個是馬雅,另一個就是印加。兩個曾經叱咤一時的文化,因歐洲人的到來,被逼成為了「歷史」。馬雅文化之所以滅亡,據書本記載是被西班牙殖民野心家消滅,據說動員人數更只有百多人,就把馬雅攻陷了。至於印加文化,沒有這樣的戰爭史流傳下來。於是各色各樣滅亡「傳說」相繼誕生,其中一種講法是歐洲人抵達南美洲後,不單帶來了戰爭、權力,也帶來了疾病,一種印加人從未接觸過的疾病。結果印加人相繼被感染、死亡,就是這樣,一個古老文化戲劇性滅亡了。

  我不是專家,難以判斷這種說法的真偽,但想想早年橫行歐洲的鼠疫,它們帶來的死亡率,以至日後的天花、流感,和我們熟悉的非典型肺炎、新冠肺炎等等,疾病引致一個地方,以至國家、民族滅亡也是存在著一定可能性。當然我們亦不能排除這些說法背後的動機、推搪,惟學術就是可以如此爭論,有人會認為是人為的文化滅絕種族屠殺,有人則認為是生理上帶來的不幸。

  然而,我卻發現同樣的滅亡解釋,也出現在一些我們從未見過的動物(傳說的動物)身上,曾看過外國電視台拍攝渡渡鳥滅亡的記錄片,也說這種僅生存在毛里裘斯島上的罕有鳥類不是死於人類的獵殺,而是死於疾病,疾病來自歐洲人帶至該大陸的獵犬身上。那種病毒在獵犬身上潛伏,就像我們患一般感冒一樣,普通不過,可是當病毒一旦傳至渡渡鳥身上就糟糕了。因為牠們由出現至今從未患過這種病,結果不用多少時候,疾病「屠殺」了整個品種。

  這種類似情況,又可以在人類身上看回。禽流感本身就存在雀鳥身上,後來卻傳給不同動物,如豬、馬,以至人類,曾經有案例說有人被驗出有禽流感,翌日就死亡,由此可以看出跨物種疾病的可怕。因此,大部分國家都嚴格管制外來物種,動物固然容易帶來傳染病,連帶植物,以至泥土都有限制。我們以為平平無奇、沒相干的一些東西,卻可以帶來無窮後患。求學問之所以具趣味,它獨有發展固然吸引學者追尋下去,有時候把相似的東西放在一起比較,互相對照,又有其無窮無盡的妙趣,引人入勝。

中學生應否在校內使用智能手機?

近來科技發展迅速,無論大朋小友人人都「機不離手」,學生濫用智能手機的個案更多不勝數。因此,我認為中學生不應於校內隨意使用智能手機。

第一,在校內使用智能手機影響自身學業成績。在學習過程中,中文的生僻字和英文單詞常常困擾學生,因此不少學生選擇查字典來解決問題。但智慧手機中的字典和紙本字典,該使用哪一個呢?大部分學生會選擇前者,認為智慧手機中的字典方便快捷,是學習的「好夥伴」。相反,紙本字典厚重如大象、繁多如編程,顯得不堪一擊。但是,學習的目的是速度嗎?學習應該是深刻的。學習的初衷是為了讓你深刻地、牢牢地記在心中,以備不時之需。智慧手機中的字典,一鍵便能清除歷史記錄,那麼查字典的意義何在?紙本字典上佈滿的是你「走」過的足跡,翻找字典時的痕跡、摺痕,始終留存。更何況,智能手機中的藍光會損害眼部健康,長期注視智能手機可能帶來不可挽回的後果。你會後悔嗎?紙本字典有護眼作用,不少出版社考慮到這一因素,特意將紙張設為偏黃色,起到護眼的效果。所以,在考試過程中,你想的是遊戲畫面還是生字註釋?為了學業查字典,卻「一鍵清空」,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腦袋空空。

第二,在校內使用智能手機影響課堂學習氣氛。為了讓課堂更有趣、更具感染力、更令學生難以忘懷,不少老師絞盡腦汁。在英文課上,曾經以遊戲的方式活躍課堂氣氛。為了讓學生更投入課程,英文老師特意設置問答遊戲比賽,讓學生使用智能手機回答問題。結果,學生無視課堂規則,如脫韁野馬般放飛自我,利用學習機會嬉戲。本來輕鬆愉快的課堂氛圍,瞬間降到冰點,變得冷清。專心致志的同學也因此受到影響;朝氣勃勃、積極上進的老師更因此大受打擊。鬥志昂揚的學習氛圍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同學們的嬉笑打鬧和老師的唉聲歎氣。本來為增加課堂趣味性而設的遊戲環節,卻被有心之人「踐踏」。智能手機成為「兇手」,是「幫兇」,破壞了課堂的學習環境。

第三,在校內造成沉迷智能手機的潮流。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曾建議,全球所有學校應該禁止學生在校內使用智能手機,以減少課堂干擾,改善學習。芬蘭禁止七至十五歲的學生在課堂使用智能手機,法國早在二零一八年全面禁止學生在校內使用智能手機。智能手機的存在是為了方便人類,而不是危害人類。當你來到學校時,「低頭族」學生們沉溺在智能手機中,而兩手空空的你,卻顯得像個異類,你只好成為他們的一分子。根據調查顯示,香港中學生平均每天使用智能手機六小時,假日更高達八小時。中學生嚴重依賴智能手機,衍生出不少家庭紛爭、健康問題和學業問題,這逐漸成為一種趨勢。更甚者,有學童在幼稚園時便擁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機,並因此引以為傲。無論如何,中學生為跟隨潮流,很大機會在校內使用智能手機,這是不可取的。原本智能手機的出現是為了方便人們,現在人們卻依懶、沉迷智能手機,實在是得不償失!

有人認為可以放寬學生在校內使用智能手機,以增學習效能。我不敢苟同,自律不是容易的事。知名明星柯震東曾因吸毒被迫退出娛樂圈,後來想復出卻遭到網友強烈抵制,「金盆洗手很容易嗎?」智能手機和毒品都是容易上癮的,而放寬政策無疑是一種放任不管,智能手機是一種誘因,引誘學生使用。相比之下,禁止學生在校內隨意使用智能手機,以提升教育效能,是更方便、有效的方法。改過自新並不容易。相反,循循善誘地引導學生預防沉迷智能手機,反而更可取。

綜上所述,中學生在校內使用智慧手機,會影響學業,損害課堂環境,盲目追隨潮流,毫無意義。中學生應該跟隨老師指示才可使用智慧手機,而不是隨意使用。比起使用智能電話,大家應好好享受校園生活。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駐站作家)

  人生總有那麼幾次奇妙的經歷,當食物一放進口腔內,你就覺得它是天下第一美味,無可取替。當然這往往誇張了,事後回想總得微調一下,就說是該種類的最佳吧。最近的一次應該是前幾年去日本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時,吃到的一盒飯。那是當地一群媽媽經營的店,侍應端來幾個日式便當,打開蓋,是常見的,有醃菜,有肉類,有蔬菜,擺盤精緻,不用吃也知道很美味。那是我還吃得下大碗飯的日子,把便當內的飯挾起,送進口裡,整個人頓時渾身一震,是這種美味。沒錯,是我平生吃過最美味的飯。飯有香氣,且甘甜。曾經有個煮飯專家遊歷各地,教不同地方的居民煮飯,聽來似是個笑話。但有煮過飯的人都知道,米要洗多少次,水要下多少,甚至用不用混合兩種或以上的米類,都非常講究。我也煮飯,但沒有深究,隨意洗好米交給電飯煲後,就去煮菜。這次我卻被眼前的飯征服了,至於吃過什麼菜,就不大記得了。

  通常所謂美味是相對的,也是要看環境的。那口飯之所以特別甘甜,是由於本身的飯香、煮飯人的技術,抑或是遊歷了半天疲憊換來的期待,又或是眼前山色之美令飯香昇華,這些都不得而知,導遊沒有編排我們再回去同一間餐廳,不能證實這所謂天下第一美味是否僅此一次。不過我卻知道從前有一次必定跟身體、環境有關。

  那是我還吃大量牛肉的孩童時代,那一夜我們一家人在巿區留到很晚,回到屯門大興邨時已近深夜。大家肚子餓,父母就帶我們到邨裡的「走鬼檔」,那時候熟食小販每夜推著木頭車出來擺賣,是大家默認的做法。或許有小販管理隊巡視,但年紀太少,甚少九時後下樓,不知道實情。我只記得當時每個檔口都有自己的位置,樓梯前是粉麵檔,老遠就嗅到牛腩的香味。過了社區會堂,有幾檔我時常想吃,但父母卻因為衛生問題不批准我吃的海鮮檔。看著那些貝殼,蜆呀、螺呀、蚶呀,兩眼頓時發光,不過一切只能空想。還有賣糖水的、賣油炸食品的,每個攤檔都亮著「大光燈」、桌椅沒有秩序地排開,當然少不了熱氣騰騰煮食爐的熊熊火焰聲、小販和居民你來我往的高談闊論,非常熱鬧,絕不像現在用手機下單的孤寂。

  說回那一夜,實在太晚了,很多熟食小販都打烊,把桌子、椅子都收在手推車上。粉麵檔仍營業,卻很多食材都沒有了。只有淨米粉。有什麼好吃。我心想,但同時又有點餓,只好順著粉麵師傅的意思點了一碗淨米粉,忘記了有沒有點油菜。米粉端上來,除了蔥,就沒有其他東西點綴。肚子實在太餓,沒法子,吃吧。才放進口裡,那種天下第一美味的感悟又來了。好像是粉麵師傅說的,又好像是父母說的:加腩汁是否很美味呢?我點了點頭,又埋頭進米粉碗裡。

  這應該是與身體、與環境有關,疲憊又肚子餓的身體,再加上是難得的夜深、最後一檔營業、尾聲的食物,大大影響了我的味蕾。後來我再到同一間「走鬼檔」,或去其他店舖,卻再吃不回淨米粉加腩汁的美味。那微小的一碗,是永遠不能再遇到的回憶。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流言(駐站作家)

剛過去的暑假有很多熱門話題,奧運是其一。來年香港協辦全運,那怕我們很多人都沒有定期做運動的習慣,體育這熱潮應該會持續好一段日子。奧運今年其中一個焦點,是土耳其射擊選手迪凱奇(Yusuf Dikec)輕裝上陣拿下銀牌,一時之間引發了各色各樣流言烽煙四起,有說他是職業殺手、僱傭兵,是真真實實的「職業選手」;有說他是因為被妻子拋棄,半途出家玩起射擊,拿獎牌的目的是希望妻子還他心愛的狗兒(有人甚至寫他是為了洩憤);更有說他跟冠軍選手放言,暫時把金牌放在對方那兒,四年後捲土重來就有對方好受,多管閒事的網民立即在帖文下留言,叮囑冠軍這四年間出入要小心,業餘遇上職業殺手,定掀起一番龍爭虎鬥。

傳聞愈傳愈激烈,後來有不少媒體嘗試還原真相,刊登了不同的報導,指出迪凱奇是位投身了射擊一段不淺日子的選手,不是職業殺手、不是僱傭兵,更不是半途出家,而且他參加的是雙人項目,不可能純粹「路過」因興頭來了就參加比賽兼且拿獎。他更有位長得像《間諜家家酒》安妮亞般可愛的女兒做他的「軍師」。真相似乎水落石出,然而這些真的是事實嗎?

讀到後來的報導,我禁不住升起疑惑,這些所謂真相是什麼一回事,真的是事實麼,它們會否是為了掩飾本來的「真相」而創作出來的流言呢?動畫《虛構推理》曾經說過,現今社會流言四起,往往掩蓋了真相。如果想要攻陷這些流言,最佳的方法不是反駁,而是創作出更多的流言,讓人們無法肯定那些流言是真的,從而令它們被淡化、淡忘,失去被討論的價值。

不過在這次事件上,我留意到很多人情願「相信」本來的「真相」,甚至在後來的報導廣泛流傳後,有不少網民仍在互聯網傳播職業殺手、想要回狗狗等傳言。最有趣的是他們不是不知道這些說法是虛構的,往往在帖文下更寫著「二次創作」、「未經證實」等,顯然以傳播這些流言為樂。起初我陷入迷思,為什麼大家樂此不疲散播這些假話,後來再想透徹一點,奧運、射擊、土耳其,以至迪凱奇離我們很遠,真相是什麼實是無關痛癢,反而有了傳言,可為我們平淡苦悶人生添一點趣味,甚至可以利用它們成為話題。

當然這趣味僅限於無關痛癢的人,不是麼?試從冠軍選手角度來看,真的沒有多少人記得他的名字、外貌,流言造就「神」,也造就了「凡人」,這次事件大抵可以成為一個重要的例子。你們在寫關於互聯網、AI、流言等文章時,會考慮用這個例子嗎?

那年盛夏

又是一年盛夏,母校孩子們的嬉笑聲,老師們的講課聲,仍在我腦海徘徊,少年的輪廓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新的校園變漂亮了,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少了些東西。

回母校的路上看見了一位頗為熟悉的面孔,少年回過頭來,我才驚覺原來是舊同學,少年的臉上褪去了稚氣,多了些青春熱血。正當我失神之際,他低聲說道:「幫忙拿一下外賣啊!」他的聲音變低沉了,我連忙伸手接過兩袋外賣。踏入校門便看見那道看了六年的身影,是校工——蓮姐,她還是留着一頭清爽的短髮,不知為何老人的髮間多了幾條銀絲,皺紋也毫不留情地爬上她的臉頰。突然,耳畔傳來一陣奔跑聲,是頑固的孩子在奔跑,蓮姐輕聲叫着小心,她還是那麼慈愛。我們從她身旁走過,乘電梯上去校務處。電梯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移民回國的少女,她長高了許多,不禁感歎從天真爛漫到亭亭玉立只需四年,少女的眉間多了幾分成熟穩重。寒喧過後,我們起步到和老師們約定的地點。踏入房門後便感受到屬於夏天的氣息,或許是前來的路上提着兩袋外賣,夏天的炎熱在此刻無限放大,汗珠從我的臉上滑過。

老師們來到後,我們都坐下來,一邊享受美食,一邊細說着這一年來的艱辛,彷彿我們都還是孩子,我們談天說地,談話間卻多了些從前沒有的疏遠。我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還記得那天離開,天空也是那麼藍,多年的思念好像都藏在了雲間,不知你們是否能看見?還記得課間的打鬧,操場上的少年在驕陽下逆光而來,回想起昔日的玩伴是那麼的青澀,那麼的稚嫩,一切都那麼的簡單,沒有勾心鬥角,沒有人情世故。可惜歲月不等人,他們都長大了,都長出翅膀,飛向那個叫未來的地點。可惜那部名為「小學」的電影,你我都是故事的主角,但它沒有後續,它沒有回放。可惜談起「學校」,我們再也不能堅定而又異口同聲地說出那個校名。可惜六年的時光終究變成一張證書,拆散你我。黑板上每年都寫着同樣的內容,可是黑板前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們一個接着一個離我而去,前往新的國度,認識新的朋友,翻了新的篇章。過往的種種都成了回憶,好像只得我一人留在原地留戀着,稠帳着,貪戀着餘温。可是做人不能如此貪心,既要過往,又要未來,因為等你回過頭來,你便追趕不上他們了,所以別回頭,向前邁進吧!

故地重遊,風景依舊,只是找不到當年。曾經的我們,最後的你我。那年我們都嫌棄的學校,終究成了我們終生難以忘懷的回憶。那年被老師訓哭在樓梯間泣不成聲的小女孩,如今也長大了。那年嚴厲的老師們也都不知不覺中多了一絲溫柔。

新的校園變漂亮了,只是少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