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國的工場

當我還是小學生的時候,社會科的課程中老師帶我們去參觀過幾次工廠。其中我最印象深刻的,是一家製造Lotte橘子口香糖這種高爾夫球一般大的圓型口香糖的工廠,雖然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不過我現在還記得相當清楚。那橘紅色口香糖球,幾千幾萬個就從機器裡滾出來,經過輸送帶,一粒一粒包進玻璃紙裡,裝進箱子裡去的光景,從七、八歲的孩子眼裡看來真是奇妙極了,非常fantastic!世上居然有這麼多橘子口香糖,這個事實本身就相當令人驚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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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買。

週末週日要分別上班和上學,只得星期四休息。以前總是晚起結果來不及返教會;現在才知,失去了「週」的概念,日子一天接著一天的溜走,其實很可怕。買了蘇打綠新專輯和這張唱片。兩種音樂在我心中份量相若,但後者的唱片難找得多。歌手爆紅真好,至少買唱片比較方便。但難買也有難買的故事。

我那個晚上跑到總是賣得比別家貴的唱片店找<不允許哭泣的場合>,我以為多花點錢,還是會買到。結果店員說專輯還未到香港,於是我留了電話,像等面試結果般等待電話。那日店員打來,說專輯到了,可以來買。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就是去買得較便宜的店去買,因為既然到了香港,哪一家店也可以找得到吧。但又想,對方第一時間通知自己,我卻立即光顧別家,好像不太好,所以當晚收工,就回去那唱片店。

我在最新專輯那一欄,完全找不到我要的東西。是不是被買走了呢?很想問,但始終擔心定價嚇人,不敢開口,只是自己默默地尋找。轉身回到我上次翻唱片的位置,摸到那一欄多了僅僅一張新的專輯。拿上來看,想不到居然有特價,不算很便宜,但肯定是老實,正常過正常的售價。明知我自己買不到,來貨量又少,竟然就放在隱秘的地方,然後打個折。

這種細膩安靜的貼心,比一進門先歡迎光臨,轉身離開不管有沒有買都謝謝幫襯,好太多了啦。

消磨

我也不知道,這種優悠,是因為之前夠努力了,還是一切全屬幻覺,之後將會有忙到不行的報應。但不要緊,在香港境內飄泊的工作生活,讓我明白,所有教科書裡以均衡二字形容的,無論是作息還是飲食,已經與我無關,忙的時候要努力,有機會閒著也要努享受這種狀態。總之,要努力。

順便也好特地也罷,居然一反常態在鬧市見到怕人多的你,然後在明亮寬敞得令人無限放鬆的高貴卡位對坐。開飯前總渴望能善待腸胃;但結賬之後,甚麼都忘記,臨睡前反而想起,你撥進我碗裡的那顆鹼水味雲吞。不用上班的妝化得特別薄,你不可能看不見我想要流淚又努力收斂的態度。每個人也許不只得一個面向,而我自覺只看到你半面。但不怕,因為我一直在你面前自轉。我只能用衣裝,遮掩乾燥的痕跡。

到底被看透於是無可保留可怕,還是無人閱讀、無人打開更可怕?如果,一直以來的安穩感覺,全來自於有一個你,在隱密處理解著我所有莫明其妙的孤傲。

於是形成確定否認一樣困難的依存。

在你面前,所有對生活的碎碎唸都只是無虛言的偽裝;真正的心事,我從未,亦無從以言語訴說。不要關心一個人到忘記那人有一日會死。在毫不轟烈的無聊世代,默默和無求純屬多餘。

我一個人在樹下走來走去,一棵一棵,碎葉沙沙地在腳底,還可以。

有一塊披薩狀的missing piece,►,他/她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是其他形狀缺失的一部分。►有屬於自己的一個地方,就在那原地一直等待,等待他/她的master piece來帶他/她走。□來了,►和□缺失的部分一模一樣,可是□無法滾動,所以披薩狀的missing piece知道自己等待的是一個○。○來了,但他/她們缺失的部分都和►不一樣,不是太小就是太大。有些○像笨蛋一樣,根本不知道要將►放在何處,有些則根本是☆。等了又等,►疑心自己不夠漂亮搶眼,便將自己裝飾起來,雖然有些過火了,可是那和他/她剛好可以拼合的○畢竟來了。他/她們合而為一,愉快地滾動起來。

○………………..○………..○………○……………○…..

然後►開始膨脹,再也不適合那個○了。他/她們又再分開,►又回復了等待的姿勢。過了一些日子,另一個●來了,他/她和其他○不一樣,●沒有缺失的角。►覺得這就是他/她一直等待的對象,就懇求對方帶他/她走。可是●不願意,●說:「為什麼你不試著自己走?」►說►是無法滾動的,跟□一樣。

但●還是離開了。►試著提起自己,又重重墮下,總算是前進了點。他/她反反覆覆,就這樣跌跌碰碰地向前。漸漸的►走得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暢順。凹凸不平的地面不知不覺將►磨成了˙,然後他/她終於可以和●一起滾動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是►的一生。那時候我還是►,我也可以走,只是很緩慢,在這個狹窄的世界裡,身上的角到處碰壁。常常痛常常哭,越痛越哭,越哭越痛。有時候也會想像滾動的快感,但不怎麼覺得自己不圓滿。我也會等待○,但那和圓不圓滿沒有關係,那只是一種對各方期望的回應,於是那開始變成自己的期望。

我在樹下自己一個人走的時候,有時候被落葉擊中,有時候覺得自己會被那些樹吃掉。樹下總是坐著○和其他►。►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各自有些不同。○和另一些○則一樣,總不會成為●。

「我一個人在樹下走來走去,一棵一棵,碎葉沙沙地在腳底,還可以。」是三年前年發生的事情。當時我祈求著一個○來使我變成●,最終那些角沒法磨合。然後我被拋到佈滿細菌的空氣之中,大家都會這樣,不管你有沒有準備好。那些►通通偽裝成○開始笨拙地滾動,如果你不前進,有人會在後面推你。速度太快了,我開始忘記那些沙沙的樹葉的聲音,忘記了樹和當時見過的種種►與○。我忘記了我的角,忘記了曾經的心情,慢慢的角鈍了,成為了˙,卻從來沒有覺得圓滿。

然後我讀到了►的故事,突然像前世的記憶回到腦中一樣記起了我也曾是►。縱使我如今在這個加細碼的世界走得也挺暢順,但原來已經改變形狀了。便突然覺得,好可憐。

 

 

所有的►成為了○後,都是一樣的。

小孩與手

小孩與手

這年有半隻腳踏進了社會,在校園裡的日子所餘無幾。每星期上三十小時的班,還膽敢報畢業論文來做。時間分配上,我是個兼職的學生;而指導我做畢業論文的教授也是兼職的,開學以來都是EMAIL來EMAIL去,以很「商務」的形式討論功課、書和電影。這天終於有時間和老師見面。

在很舊的飯堂裡,教授給我一紙袋的禮物。我的論文研究港產片;但袋子裡裝著西片<AGORA>的DVD。無論功課是甚麼,課外東西總是比較吸引﹣﹣在電郵裡,我們討論董啟章的書,遠多於電影。袋子裡另一樣,是這個底部寫著「小孩與手」的小小石膏像。

論文還未開始做就有獎品,是無關天理的福氣。一個能放在枱頭的安靜石膏像,不動半隻字就表達了教者的心腸,果然是研究電影、影像的人。我想起以前問他將來幹甚麼好,他說,不一定要偉大。忽然覺得,出人頭地在長輩眼中其實只是過程,他們對孩子最終極的期許,不過是平安而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