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你來管教⋯⋯」兒子說完這句話後,就奪門而出,留下我一個人在偌大的房子裡。我回頭看著你,心裡痛極。
你徐徐呼了口氣,說: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的身體⋯⋯
我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我和你都知道說話不能讓已發生的事實變成從沒有發生過。生命就是如此,我們只得咬牙撐下去。
我走到兒子的書桌,看著成績表上的評語,回想老師早上說的話:「陳生,小若的成績在這幾個月一落千丈,你要好好留意他、關心他。」
留意他、關心他?小若是我的命根,我所有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他,老師竟然說我沒有留意他。你說,是否很荒謬呢?
你是否用錯了方法呢?你問。
甚麼用錯方法?我問。
你有多久沒有稱讚他呢?你說。
我也很想稱讚他,但他事事都做錯,人又懶惰,連每個早上起床刷牙洗臉都要三催四請,每晚都只懂得玩手機,功課老是欠交。你當初是怎樣令他聽教呢?我問。
他畫畫不是很用心嗎?你反問。
但畫畫不能幫助他入讀優秀的學校。我說。
為甚麼要入讀那種學校呢?你的語氣令我頗為震驚。
這不是我們當初的約定嗎?你知道嗎?我一直很辛苦。我不自覺埋怨。
對不起。你說。
我看著你,忍不住徐徐嘆了口氣:多希望我們能夠換轉,放下重擔的是我⋯⋯
你沉默。我也沉默。
我知道我說錯了話,徐徐拭去自己臉上的淚。
你也伸手想拭去我的淚水,可惜你的手永遠觸摸不到我的臉。
我嘆了口氣,想起幾個月前在病床旁的情景,你努力地想伸手撫摸我和兒子的臉,可惜你連半分力氣也沒有,我們只能捉著你的手,把臉靠過去。多慶幸仍然是有溫度的手,我強忍著淚水,心裡不住在想多希望躺在床上的是我。
你像洞悉一切,微笑說:「我可以放下重擔,不會跟你換的。」
兒子說:「媽媽,老師說我那張畫很有機會拿獎,你一定要看我拿獎。」
你溫柔地點頭。
我看著書桌下的獎狀,想起兒子前陣子曾說要拿獎,我卻敷衍地說:「拿甚麼獎,媽媽不是要你努力讀書嗎?」
對不起,我原來一直忘記你的溫柔。
我會好好照顧小若。我說。
你溫柔地點頭如昔,然後消失在我們的房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