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YIP CHI KWAN[6B13]」

[6B13]

弟弟

我的弟弟,並不是我的親弟弟,他是母親雀友的兒子,比我小四歲的余競龍。

剛認識他的時候我還在讀小學四年級,當時的我已恨極了這個暴躁、腹黑的小家伙,畢竟是男孩,有哪個不是調皮搗蛋的?你和他玩,他不是揪你頭發就是找你打架,被弄生氣了吼他一聲,他又迅速化身成影帝,一屁股往地上坐下便開始嚎啕大哭,金豆豆落了滿臉,還硬是說你欺負他,惹得大人對你一陣斥責數落。反復被他作弄了好幾次,我早就識趣地對這小家伙避而遠之,每次到他家做客我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生怕小少爺因為須臾的無聊,就拿我來逗趣。但很不幸在五年級時,我被告知小惡魔要來和我讀同一間小學的驚天噩耗……

在阿姨期許的目光中,我終於敗下陣來,硬著頭皮答應好好照顧弟弟,牽著他的手走進學校。已往上學,我都走得很慢,不時停下來和同學老師們打招呼,聊聊閑話。可今天我卻低著頭,加快步伐往裡走,希望能快點丟掉這個麻煩的拖油瓶,以免同學看到我牽著小孩的丟人摸樣。把他帶到他班級的門口交給老師,我就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連再見都不願說,只想快點逃離有他的地方。可上課的時候,我卻總是心不在焉,思緒好像早就飄到了弟弟的課室裡,既擔心他會不習慣,又怕他和同學打架給我找麻煩。牆上掛鐘的時針轉了一圈又一圈,我腦海中也幻想了無數個他打人或被別人打的景像,焦慮與擔憂讓我連午餐也吃得索然無味,耳邊仿佛一直聽到他在喊“姐姐……姐姐……”的聲音。終於,我想起答應阿姨要照顧他的承諾,在別的同學都安靜地趴在桌子上午休時嗖地站起來,拋下一句“我去上廁所”就衝出教室,奔向弟弟的班級。

踏著哭聲走進課室,只見弟弟頂著一張掛滿淚水的通紅小臉,張牙舞爪地拼命往外跑,嘴喊著“姐姐,姐姐!”只可惜被攔著跑不出去,只好賴在地上哇哇大哭,班主任也為了哄他而忙得焦頭爛額,連眼眶都急紅了幾分。一見到我,他便扒拉開擋住自己的老師,朝我撲來,一頭埋在我的肚子上,雙手緊緊摟著我的腿,把我撲得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步子。待我回過神來,小家伙早已把眼淚鼻涕全抹在了我的校服上,但我卻再也氣不起來——因為一雙泛紅的眼睛正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姐姐,你帶我去找媽媽吧!”不知為何,我竟覺得此刻沒有母親的小惡魔無比惹人心疼,讓人完全忘了他那些尖銳的小爪牙,只剩下那只滿是汗水卻緊緊抓住,生怕你離開的肉肉小手。仿佛是被蠱惑了般,一向安守本分的我就這樣趁著看門大爺打盹的時機,帶著弟弟離開了學校——人生中的第一次蹺課,我連書包都忘了拿走。

自從那次蹺課之後,弟弟變得無比黏人,不但沒再揪我頭發惹我生氣,還常常把好吃好喝的留給我。每次吃飯時他都搶著往我隔壁坐,那小手明明連筷子都抓不穩卻仍堅持要夾菜到我碗裡。好幾次他都把自己喜歡的糖果捏在手中,汗水把糖濡化了也不肯撒手,硬說要留著給我吃……簡直就是從惡魔蛻變成了天使,我也因此喜歡上這個弟弟,去玩或買零食,總不會忘了帶上他。他被別人欺負了,我肯定第一個找對方算賬,哪怕先錯的是弟弟,也咬住對方不放,威逼對方給弟弟道歉……

日子一天天過去,雖說我升上初中後就很少再見他了,但卻依舊很寵他。他成績不好,最討厭的就是作文,我教了幾次無果,卻反而被他哄到拿起筆,為他寫素材,定題目。漸漸的,他寒、暑假的周記、作文都是由我執筆包辦,他只要抄到作文本上就好。即使明知道這樣不是真的為他好,可只要他眨幾下眼睛,撒嬌般地喊幾聲姐,我又會忍不住答應他,甚至主動問他有沒有作文要我幫忙做的,以換他一句“姐姐真好!”。

只是忽然有一天,弟弟卻跟我說:“姐,我以後如果讓你幫我寫作文,你可千萬別再答應了。”我聽完一愣,心裡暗暗腹誹:這小家伙什麼時候開竅了?後來才知道他有了喜歡的女生,只是他成績實在太差了,連鼓起勇氣告白的勇氣都沒有。“我要努力學習,等我成績比她還好的時候,我就可以教她,然後就可以有很多時間和她相處了。如果我以後找到好工作,我還可以賺很多錢養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天真稚嫩的話語飄到耳朵裡,卻像在我心中打翻了醋瓶子,酸溜溜地灑了一地。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弟弟嗎?那個會因為找不到媽媽哭泣的弟弟,那個會抓住我的手不放的弟弟,那個受了委屈會找我為他抱不平,然後在我教訓別人時躲在我身後捂嘴偷笑的弟弟?一個這樣天真爛漫的孩子,因為他喜歡的女孩子逐漸成熟懂事,知道自己的不足然後努力改進,希望配得上她,給她幸福。只是現在的他再不需要我這個姐姐保駕護航,他已經長成一個有責任心,能頂天立地的成熟男人……雖說他的突然成長讓我還未適應過來,但看著他越來越努力,為了自己的目標而奮鬥的模樣,我卻感到無比欣慰。對於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孩,我是衷心感謝的,俗話說:時間只負責流動,卻不負責每個人的成長。遇見一個能讓你成長的人,那是何其幸運的事。而今天,弟弟也將換上新的校服,踏入新的學校,迎接他嶄新的中學生活。

弟弟,以後的你可能會越來越強大,強大到姐姐再無法把你護在身後,也不再需要別人保護了。但是請你記得,姐姐永遠都在你身邊,不論你今後如何,你永遠是我的弟弟,能肆意地撒嬌任性,在我這,永遠有屬於你的愛護與疼惜。

2014年09月01日

紀念弟弟升上中一

無上的榮光

我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跟著她的,或許就從她出生那時候起吧!目光從未能離開過這個孩子,我看著她牙牙學語,聽她用軟糯的聲音,一板一眼地跟幼兒園老師唱兒歌。

兒時的她就像個小粉團子,臉胖嘟嘟的,五官仍未舒展開來,唯獨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特別惹人疼。她的母親喜歡給她編各式各樣的小辮子,昨天還是沖天的羊角辮,今天就變成了一小撮乖巧地掛在后腦勺。她很愛笑,誰逗她都咯咯地笑個不停。她總愛離開母親的懷抱,獨自跑去跟村里的小孩們玩,誰玩游戲不聽她的,就一臉凶巴巴地呵斥對方,就連比她大的男孩子都得被她罵個灰頭土臉的。當時我心里就在想,這個丫頭長大后不得了呀!肯定得是個母老虎、河東獅。可是,我卻從來不懂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個盛夏的午后,灼熱的陽光將大地烤的一片熱燙,但孩子們從不在乎,在他們的世界里,或許奔跑、玩耍就是一切吧!她樂呵呵地在舊操場上與別的小孩玩丟手絹,玩久了倒也有些膩味,小腦瓜一轉便向她的小伙伴們提出建議:“我們去荔枝園撿樹枝做燒烤吧!”沒人關心燒烤是怎么做的,都被這新奇的點子吸引過去,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不遠處的荔枝園出發。

荔枝園不是什么公園,只是村里一戶人家種的一片荔枝林,低矮的荔枝樹將陽光層層遮蔽,越往里走就越黑,不少方才還興致勃勃的孩子們看到四周寂靜,又沒大人便開始唧唧歪歪地打退堂鼓了,唯有她咬著牙繼續往里走。“你們要怕就回去,誰有膽量的繼續跟著我。”語畢,四周的人紛紛搪塞表示不是怕,只是天熱要回家喝水就結伴跑回去了,只剩下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仍拉著她的衣角,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仍然帶著期盼望向她。她微微一笑,牽起他的手繼續往前,一步一步,走向鬼爪般伸出來的深深樹影里……

如果我知道結局是會是這樣,我一定會阻止她,可我能阻止她嗎?我連聲音都沒有,連一雙能拉住她的手都沒有。我看著那個老男人將手伸進她的下體,看著她絕望地朝著那小男孩大吼:“你快走,去找你媽,別過來,別管我!”老男人嘶啞、興奮的聲音不斷貫穿她的耳膜,我看見那小男孩眼里的不甘和憤怒,我又何嘗不是如他一般?可我心里更多的是難過,那難過像席卷而來的浪潮將我包裹著,抽空胸腔里的每一絲氧氣。我第一次感覺到疼痛,一個沒有身體的怪物,也會心疼。

不要告你的父母……”“和任何人……”她唯唯諾諾應著,直到那小男孩悲堪地跑她的視線。她抽抽鼻子,掙開那男人的抱,抖著雙腿往前走。“我要回去了……”我聽見她咬牙切,那是一牙根都咬碎了的狠,她由此至睜著眼,甚至不敢用力地眨一下。我知道她怕哭出,我知道她害怕,可我卻無法安慰她,哄她再像平常那,咧嘴天真地笑。

她捏緊拳頭,奮力地向前跑去,燥热的風吹散了母親為她扎好的小辮子,紅色的小皮鞋被塵土染成了土灰色。那么骯臟,那么不堪。身后的老男人仍不放心地喊了聲:“記得別告訴任何人!”指甲狠狠地掐進手心里,原本紅潤的指尖甚至因為用力而泛白,雞皮疙瘩爬了一身她依舊沒哭,瘋了似地跑到村頭那棵大榕樹下,望向參天的枝椏。

莊邊村有兩棵大榕樹,一棵種在荔枝園附近的那個路口,一棵則在村頭。這么多年后,我仍然相信命運里真的有一種絕對,在擊敗你后會安排一個人來給你希望,然后再讓你懷揣著那一絲希望,去迎接命運帶給你的茫然和無力感。他的母親是勞改犯,父親是被死刑槍斃了的人,從小他就被村里的人厭惡、排斥,背地里的唾罵多不勝數。可他依然笑著,哪怕是裝出來的,但至少讓母親安心了不是嗎?他就是這么想的。

那天他坐在老榕上,著雙腿乘,余光一瞄,瞧小孩匆忙地跑到榕下蹲,然后望向天空,恰好他四目相。他得她是村尾那個愛笑的小姑娘,每天兒園回家就吵吵嚷嚷的,笑遍村子的每角落。只是今天的她,嘴角有一半毫的笑意……
我依稀得那天下午,她第一次坐在高高的樹椏上,茂密的藏起予她最真切的保色。他在下抱吉他輕聲彈唱。

他說:“以后我要背著吉他闖蕩天涯。”

她說:“我要活下去”,隨即又補充了一句剛學到的“……帶著無上的榮光。”

他倆的身上都有著無上的榮光,哪怕他們再怎么平庸無奇,哪怕他們有朝一日變得卑微膽小,為命運所屈服。雖然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無上的榮光,但那個盛夏的傍晚,他們比天邊的夕陽還要明亮。

花開在藏藍色的六月

在鳳城這個海濱小城裡,有一條叫做“蘸”的巷子。那兒的人呀,大多做染布生意,幾乎每家每戶的院子裡,都掛著剛染好的布匹,習習微風吹過,便泛起一陣色彩繽紛的波浪。

紫陽是在十一月轉來的,開學兩個月,同學之間的隔閡早已消失,大家漸漸都有了自己的小圈子,而他在這麼一個尷尬的時刻轉進來,就像風景畫中突然出現了一棟摩天大樓般格格不入。

低著頭做完自我介紹後,紫陽抬頭一望,每個同學都直勾勾地盯著他,仿佛在審視什麼。唯有一人誇張地揮著手朝他喊:“嗨!紫陽,你媽媽是不是很想要個女孩?所以才起名紫陽希望你能像紫陽花那麼秀氣?”他被這突兀的問題嚇了一跳,順著聲音望去——一個扎著馬尾辮子的女孩正朝着自己咯咯直笑,白色的校裙穿在她身上顯得明淨非常,仿似裹著一層皎潔的月光。後來才知道,這個女孩叫喬巧。

放學後,紫陽到自行車棚取了車,緩緩地推著往家走。他的車鏈子掉了,校服是昨天剛買的,才穿第一天就沾上黑油回家肯定會挨揍,比起被母親拿著雞毛撣子揍一頓,走個把小時又算得了什麼呢?

“鈴鈴鈴——鈴!”身後傳來一陣車鈴聲,紫陽轉過頭,差點被迎面而來的自行車撞上。“紫陽,聽說你住在蘸巷,我正好有事去那附近,咱們來比賽看誰先到吧!”話畢,一個身影就往前衝去,風揚起裙擺,像一朵向下開的花……是喬巧。紫陽看著那抹遠去的白色,輕笑一聲,低下頭繼續推著自行車緩緩往前走。

第二天剛進教室,就聽到喬巧喊他:“紫陽,昨天不是比賽嗎?你臨陣脫逃好歹也說一聲呀!害我衝到終點半天後才發現身後壓根就沒人,空歡喜一場。”

“昨天車鏈子掉了,想叫你你老早就騎遠了,我能怎麼辦?扛起車子用兩條腿跟你那兩個車轱轆鬥快?”紫陽聳聳肩,一臉無奈。喬巧沒吱聲,只是放學後騎著車跟在他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紫陽紫陽,你不是鳳城人吧?”“嗯,前不久才搬來的,以前也在沿海的地方住。”“你爸爸是水手嗎?”“為什麼這麼問?”“因為有本小說裡的男主角他爸爸是水手,所以男主角要沿著海岸線前往不同的城市,尋找父親……”

拐角就是蘸巷,石板路上滿是斑駁的染跡,或是姹紫嫣紅,或是蒼藍碧綠,繩上掛著各式染布,灶上煮著染料,氣泡撲騰撲騰地往上濺。在這色彩繽紛的世界裡,喬巧素白色的長裙反而顯得嬌媚,而她卻絲毫意識不到,正好奇地在院門前探頭探腦,院裡晾著的藏藍色的棉布,那正是紫陽家的院子。

“小陽,你回來啦……這是你同學嗎?”一名婦人抱著柴火從屋裡走出來,朝喬巧點頭笑笑。“媽,她是喬巧,我同學,剛說想來看看新開的染坊,我就順便帶她來了……讓我來吧!”紫陽接過柴枝,利索地折斷,塞入灶台下,又拿起蒲扇輕輕扇著。“小姑娘,這些藍布很漂亮吧?都是小陽生日的時候自己染的,用自己種的紫陽花當染料,這還差道染序就有好幾個客人出價,讓我賣我都沒賣呢!就說孩子自己染的,做娘的也動不得。等花一開,再染一道就能完工了。”婦人眯眼笑著,望向紫陽的目光裡滿是溫柔。“紫陽真厲害……”喬巧捏起布角摩挲著。未干的布在她手上留下一小塊藏藍,好像將整個深海都捏在指尖似的。

自那以後,喬巧就常與紫陽結伴放學,繞路到蘸巷看那藏藍色的染布,以及花圃裡光禿禿的紫陽花。紫陽媽媽好幾次暗示紫陽剪一塊布送給她,可紫陽一直都裝聽不到。誰看不出來喬巧對那布的喜愛?只是紫陽有自己的打算,把布送她了,她就再不會來蘸巷、不會和他一起放學了吧……

五月下旬的某一天,紫陽發現黑板角落多出了兩排娟秀的板書:騎車繞城一日游活動,有意者找喬巧報名。日期定在星期六,班上許多人都參加了。看見喬巧座位旁圍著不停建議路線的同學,紫陽剛邁出的腳步又收回去了。

“紫陽,星期六的活動你也來參加吧!人多好玩,我可是早把你名字寫進名單了呀!你不會潑我冷水的吧?”喬巧揮著參加名單笑笑——明明女生的校裙都是白色,為什麼只有喬巧的素白如雪,讓人移不開眼?紫陽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嗯了一聲當作應許。

“喬巧,一起回家吧!路上能繼續聊下繞城的路線和物資。”幾位班干部建議著。“可是我約了紫陽去看……”放學後,紫陽看著依舊被團團圍住的喬巧,自顧自地騎上車回家了,喬巧瞥了眼他的背影,轉身與班干部們朝相反方向離去——喬巧的家,一直都在城西,而蘸巷在城東。

到了活動那天,一輛輛自行車堵滿了整個校門口,喬巧靈巧地穿行於其中,向每一個人確認路線,紫陽為每個參加者的自行車把手上都系上藍布條作為憑證。遠遠望去,一條車隊浩浩蕩蕩地在路上飛奔著,他們騎過海濱道,從城西騎到城東,享受著海風輕撫臉頰的美好,肆意在驕陽下飛馳、流汗的愉悅。藍色的布條在風中顫抖著,像藍蝶一樣蹁躚起舞。而在這些藍蝶中,喬巧的那只有著難以察覺的特別——紫陽用藏藍色悄悄染了個紫陽花的圖案,而這份特別的心意,在喬巧清脆笑聲的襯托下越發……越發渺小起來。

六月,喬巧再到蘸巷時,紫陽將那塊完工了的藏藍色棉布送給了她。她雖有點錯愕,卻也沒有推辭地收下了,不久紫陽也搬離了鳳城……喬巧永遠也不會知道,紫陽的父親的確是水手,不過他不用沿著海岸尋他,只需跟著父親沿著海岸漂泊。而紫陽這個名字,正如同紫陽花的花語,象徵著親人之間斬不斷的聯系,不論分開多久,都會重新相聚在一起。而此刻,我猜紫陽也期盼著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和那個穿著素白長裙的愛笑女孩相聚。

十年

曾经我们是海里的一尾鱼,等待着哪天成年可以浮出水面,看到更为广阔宽广的世界。曾经有个人说长大后要娶你或者说要嫁给你,于是一等便是十年。他搬走了,她移民了。长大后抬起头,浮出波光粼粼的海面,世界却失去了色彩,遗忘了儿时嬉戏那五彩缤纷的珊瑚。如今珊瑚死了,只剩下空洞苍白,那些记忆是真?是夢?

离开学校的我们像鸟儿一样自由,朝着夕阳的余晖奔去,寻找青春的放纵。眺望美好的未来,对于长大充满向往,可是十年之后,面对我们的只有腐朽的社会和阴暗的未来,我们在世界里磕磕碰碰,领悟很很多对人处事的道理,却也忘掉了当初的单纯。如今我们的脚步依然像童年一样仓促,只是追寻的夕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名利和情欲。

如流沙般的时间,消散以后就很难再重拾。那份曾经的感动也随风飘走,而放开它的是我们自己,因为握得越紧它就溜得越快。放它自由吧!我们这样想着,比十年前的自己多了一份坦诚和觉悟。同时也缺乏抓紧它的勇气,而它长出翅膀破茧而出,成为了一只瑰丽的蝶,扑扇着华美的外衣离我们而去。而我们只能痴痴地站在原地仰望,那触碰不到的苍穹。年月兮兮,人老花落。

沉溺在青春中的,是街角绽放的花儿,迎风而立,寂寞而坚强。那骨朵儿逐渐绽开枝叶吐露芬芳,只是在这之后迎接的是逐渐凋零的命运,他拿着相机扑捉出那娇艳的色彩,可十年后又是花开花落,他是否还会想起那时街角的蔷薇,开到颓废,寂寞得让人心碎……

以前追逐梦想的我们,拿起手中的吉他、鼓棒,十指在黑白色的琴键上弹奏出美妙的乐章,沉重的敲击声打入心房,叮叮咚咚的六弦琴像阳光一样,心灵微暖。它们悄悄注入了心田,恰似一道清泉,抵达了干枯的麦田,让内心的渴望得到救赎。可十年后,如何才能重拾那份心中的悸动?

来到社会上奔波,最终选择了安逸的生活,听着别人的故事,看别人挥霍青春。镜中的自己变了模样,眼角的皱纹已经藏不住岁月的痕迹,沉溺在别人的故事里,仿佛自己回到了那段青葱的岁月,依旧挥霍无度的过着,但也无怨无悔。只是现在的自己看着人生斑驳,却逐渐遗忘自己的模样,一切都安然无恙,地球依旧在日夜不息地转动,每天有人来也有人走,除了那面在心中破碎的镜子,一切都很好……

当时向往浪漫的法国,可以为了梦想奔波,积攒旅费。脑海中悄悄建筑起了一座巴黎铁塔,支撑起厚重的梦,直到有一天铁塔倒了,那根支撑梦想的弦也断了。泛着黄的纸页刻录多少铭心的希望,青涩的字迹描述着对未来的渴望,十年前的自己多天真单纯,现在遗忘了什么?在不断为生活奔波的途中,我们迫不得已抛弃了梦想,如今看着那段记忆,如何渴求曾经的自己原谅现在的你?

初恋短暂而苦涩,那个她曾经在我心中是最美好的,即使她焦躁任性,还有大小姐脾气,可我就喜欢宠她。当她靠在我肩头的那一瞬,全世界都握在手中,如何也克制不住那将这份喜悦分享给全世界的冲动。后来怎么分手也忘了,记忆中的她依然姣好柔美,初恋最美也最痛,可现在却连她的名字都忘了。但那份悸动依然藏在脑海深处,这是之后的“她们”所给不了的。十年之后偌在街上重遇,她已为人妻,我已为人父,世界也变了,我们也回不去了。就让那份懵懂留在那名为青春的书里,等待下一个读者……

已经放下了,偶尔在他生日打个电话,说句生日快乐。即使他说:谢谢,你是谁?我也无所谓了。祝他幸福,在这十年里我已经学会没有渴求。已经是隆冬了,希望下次跟你说生日快乐的时候,我的声音不会再那么颤抖。接过身旁那人递过来的美禄,温暖的纸杯在手心里散发着微弱的热气,既然还有那么一点温度,就要无悔地去绽放。我微笑地看着他说:“我愿意”。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那空洞的心似乎也因为这句话得到了一丝温暖。

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不知文之由。

【一】小時候在新加坡,我常站在新加坡河望向那個全球最高的摩天輪,一手拿著雪糕,一手朝著天空比劃。夜晚的新加坡河畔燈光並沒有香港的那麼耀眼,而那巨大的摩天輪,就像一個龐大的黑洞,在吸引我的目光,然後將我一點一點地吞噬。
我好想有人能陪我去坐摩天輪,陪我一起去看這個遼闊的世界,一起更加更加的、靠近天空……
可夕陽西下幾時回,我從未踏進過那座摩天輪的小箱子裡。

【二】初二那年,我一次又一次地穿梭在那個神奇的國度,帶著虛幻飄渺的色彩——和虛渺的他。
我終於如願以償的在天空翱翔,俯瞰世界。
他的側臉在夕陽的剪影下顯得特別美好,我還記得彼此推攘著走進黑暗,夜空中嘭地綻放出煙火,主題樂園裡的音樂太催人淚下,他被煙火映成紅色的眸子冷冽明亮,可卻再也見不到了。
回家的路上,我把頭埋進他的肩,吸了吸鼻子,才發現眼角有淚……

【三】沒人能阻擋住時光的流逝,在抵抗無果後,我還是長大了。世界仿佛從繪本,忽然變成了漫畫的風格。
我瘋狂地思念小王子與他的玫瑰,思念等愛的狐狸,思念那個因為嗜酒而嗜酒的酒鬼!
我愛上星空,獨自走夜路的時候只有星空陪著我,那穿越千萬光年的微弱光線,一眨眼就被萬家燈火淹沒,唯有月球和金星始終陪著我,還有調皮的天狼星。
小王子的星球在哪呢?他什麼時候才會再來地球?說不定這次他能遇見我,教我怎樣種玫瑰。他學會愛玫瑰了嗎?玫瑰那麼美……

【四】早在五六年級的時候,我已熱愛占卜,整天拿著塔羅牌和書找人算,看手相、問星座已經是最基本的了。似乎……還挺准的。
我本以為知道未來,就能決定未來,將它緊緊握在手中,任意左右。可我錯了,錯的離譜!命運豈是我這個凡人能擺弄的?
雖說事在人為,可成敗在天,哪怕手握命運之輪的牌,也不過代表事情有變化罷了,我依舊無能為力去挽回什麼。

【五】雖常被告誡:世上沒有如果,只有後果和結果。可我總有想要彌補什麼的時候。
這一生中,我們撒下那麼多的謊言,或大或小,大能大到欺騙全世界,小能小到即使他知道真相也無動於衷。
可你能欺騙的,全是相信你的人。
如果能重來,我也想誠實地去對待每一個人,不用去圓謊,哪怕傷到自己,也不要讓他對我死心,讓他哭。
但我回不到從前,只能暗自奢望,他能原諒,或者永遠在我的騙局裡活著,永遠不要知道真相。

【六】相邀自殺的情侶,大都是被社會、家庭否定,卻仍舊執著愛下去,永遠在一起的人。
在愛裡,我們所向披靡,沒有什麼能擋住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步伐——永遠在一起,殉情的話,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吧!愛那人愛到要殺死對方、殺死自己。這算成全了?他們終於能在一起了呀!
——不!傻瓜。人本身就是孤獨的個體,孤零零地來到世界上,再孤零零地離開,沒有誰能永遠和你在一起,有些路,你終究要一個人走。
你答應不會離開的,可最後卻還是先走了……呵!

【七】等待,是最初的蒼老。
可我能等,等離開這個世界後,與每一個愛我和我愛的人坦白;等學會堅強面對後,與世界抗衡。
在等待的途中我漸漸麻木掉知覺,看著白發,皺紋爬上我的身體。黑眼圈固執地眷戀我,蹂躪眼下的微血管,肆意吸取氧,留下青黑一片的吻痕。
我仍在等,我知道骨子裡的執著和憤恨會隨著時間推磨碎成渣,我遲早能將它們的粉末拿來沖水喝,扔回身體裡重塑,再不讓自己被同化掉……
所以,我等。

“出”永安記

16分,我笑了。雖然心裡苦澀地發疼,但臉上到還是笑得燦爛。

老師仍在專心致志的講課,悄悄在桌子底下看《出永安記》,回過神來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住進永安城,老師、同學都隔著布滿青苔的舊城牆,隔著護城河溝退出了這個世界……

在永安城裡我是輟學的孩子,回到嬌蠻跋扈的時代,揮出無力的拳。被糾扯著的頭發、嘶吼聲、骨頭碎裂的聲音和早已麻木的疼痛,似乎只要一個痞子的笑容,一句混混的稱呼就能承擔下來。
做壞學生往往比做好學生要容易的多。可是,我又要用多少年來換取這一刻的放縱,用什麼去面對手中尖刀上的鮮血留下的遺痕?
我常想,如果考不上,我就不讀了。

孫甫飛說過出來社會很辛苦,所以才寧願輟學一年繼續考高中,可我不同,我已經沒有時間了。高考日趨漸近,既然已經錯了,那就放縱地錯下去吧!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忘掉以前蹺課放縱的時光,拿起那些我愛慘了它它卻不愛我的課本和試卷,祈禱它們能回心轉意給我一個對得起自己的分數。
也許永安城對於凌立來說是個永遠也不想回去的地方,但對於我來說卻是個歸宿。我常常感覺自己並不是活在現實中,而是活在書裡的。我可以憑著記憶在永安城闖蕩,翻過青磚砌成的老城牆,臥在河溝邊聽水聲。我可以感受到綿綿細雨落到臉頰上,落到睫毛上,像精靈的羽毛,安撫著脆弱的心髒。

在斑駁的道路上,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下雨天還會打滑。青石板和青磚給我的感覺總是冰冷,卻又有一絲暖意,的確,這個說法比矛盾還矛盾。呵!但依著東牆抬頭望天,白雲一絲絲的纏繞天空,剛下過雨的牆上滿是濕氣,牆角的青苔和苔蘚肆意生長著,蕭牆後的爬山虎繞到我的背後呼吸,不緊不慢的、那濕濡的空氣。

在胡同裡玩捉迷藏的孩子,嬉笑聲回蕩到好遠好遠,天井滿是老人下棋時棋子壓上棋板有力的撞擊聲,婦人炒菜時油濺爆出來的啪啪聲,還有某家孩子被責打的哭聲與嗖嗖的藤條聲。各種聲音交響在一起,漸漸成了我回家路上的伴奏,小巧的黑皮鞋踏在石板上,腳趾邊的皮料早已磨損,一個小男孩背著黑書包蹦跶著、跳著,嘴裡哼著音樂老師新教的兒歌,閣樓上的大姐姐撫起古琴,傍晚是永安城最嘈雜的時候。

石板橋荒廢了好久,老人口中的大洪水幾乎變成了傳說,往護城河裡扔石子的人越來越少,他們都出去了,離開這個與世隔絕的荒城,只剩我還蹲在河灘上數落日的余暉,逗鄰家的大狗。

他們都走了,漸漸的,永安成了空城。

這座永安城,最後剩我一個人常伴這片青磚敗瓦。孤寂的風呼嘯而過,刮起殘冬的落葉,灰藍的天空下起雪來,白皚皚的雪地上映著16兩個殷紅的數字,仿若落梅。呵!這是我出生以來永安城的第一場雪……

我以為我可以愛你

我以為我可以愛你,在仰望每一個寂靜的星空後。

思緒一點一點地沉澱起來,像是白雪,撒了一地……

每個人都有過去,都有背負著過去陰影的時候。

可好不容易,我放下了,卻再次被揭開,那條醜陋的疤痕。

最後也還是剩我一人,再次仰望蒼穹,仰望那陰晴圓缺的月。

我以為我可以愛你,在細味每一段傷感的故事後。

曾經以為幸福會像仲夏的繁花,開遍山野峽谷,在心裡那個柔軟的角落悄然盛放。

卻突然被一雙腳踐踏成,一地殘花。

直到故事翻開新的一頁,任由刀子劃過臉頰,劃過年歲青蔥的懵懂。

我以為我可以愛你,在淋過每一場青春的暴雨後。

背包裡的雨傘安靜地縮在一角,雨水濡濕了白色的校服襯衫,藍色的校裙,

冰涼的液體沿著發鬢滴下來,肩膀抽搐著,拼命隱藏眼淚。

沐浴在她們看瘋子一般的眼光裡,我唯有微笑,繼續漫步雨中。

我以為我可以愛你,在試穿每一件曼妙的婚紗後。

披上白紗的悸動與那份小心翼翼,或許不需要誰的呵護,我也能走上去,

那滿是荊棘的紅地毯,沒有玫瑰花瓣,只有刺鳥的絕唱。

我總相信,那生生不息的貪戀,會淹沒名為幸福的純白,名為一輩子的守望。

1948

船尾的火光、四周人們的驚呼聲——他們大聲嚷嚷著我聽不懂的語言,將我推下了船。我甚至還來不及屏息,就一頭扎入黑藍的海水裡。方才那一場死裡逃生仿佛顯得特別滑稽。泡在海裡,我實在無法向命運矯揉造作地哭訴什麼,只有冰冷刺骨的現實提醒著我,這樣倏然而逝只是我命中注定的玩笑。然而,我親愛的哈瓦那,我又能否再漂洋過海,回到你的懷中?

四十多年前的美西戰爭時,我在一艘美軍戰艦上做雜工,其後又輾轉被賣去英國,嫁給一個老先生。自此,我便在倫敦這座霧都勞碌生活了大半輩子,直到1947年聖誕節時,老先生與世長辭——除了自由,他什麼都沒留給我,房子也被收走。待我孤零零地提著行李站在大街上時,我才愕然醒悟到,倫敦不是我歸根的地方,我的家鄉,是在那遙遠的古巴,清貧卻又柔媚的哈瓦那!

我賣掉在戰艦上所救士兵“送”的那枚勛章,換成從倫敦到哈瓦那的機票。不知道那名士兵會對我這個無恥的救命恩人作何感想,但我由衷的感謝,他的這枚勛章讓我得以還鄉。我從未坐過飛機,對這種可怕的運輸工具實在不敢恭維,起飛時候那巨大顫動差點讓我以為飛機下一秒就會炸成碎片。

一路上,我都盯著翻湧的海水看,飛機像篩面粉般抖動著。我早已吐了好幾次,以至於到亞速爾群島的聖瑪利亞時,巴不得能下飛機游回哈瓦那去。而事實證明,我的確該游回去的。在加好油後,機艙內的顛簸更大了,偶爾還會忽然急降,乘客們都如同受驚了的松鼠,眼觀四周,耳聽八方。直到機長數回廣播表示安慰,我才肯放下那顆緊繃在嗓子眼的心臟。

“再過兩個半小時就會到達哈瓦那了”聽到這句話我不禁在心裡歡呼,這趟可怕的旅程終於到頭了,很快我就能站在哈瓦那的土地上,呼吸自由的空氣!正當此刻,飛機又是一陣急墜,機尾砰地炸開來!狂風肆虐,被吹起鐵皮如同死神的鐮刀般收割人們的生命。坐在我隔壁的男人此時已經沒了大半塊頭顱,鮮血摻著白色的腦漿滴在西服上。我瞪著雙眼,連尖叫都忘了,一股不知哪來的力氣讓我掙扎著跳出機艙,即使是摔死淹死、我也不想自己變成那幅殘忍的畫面……

我是被疼醒的,拼命拍打胸脯數次後才使心髒恢復運作。雙腳踏在甲板上,卻感覺不到搖晃……船只有在浮浮沉沉時才會搖晃,而此刻,船卻只在下沉!回頭一望,甲板上是一片黑壓壓的人潮,十分擁擠。人們陸陸續續地從船艙湧出來,更有不少人被擠得掉入海中。

他們焦躁著、吶喊著,緊皺著的眉頭讓我知道情況不容樂觀。我爬上最近的一根船杆,只見船尾火光熊熊,除此之外,全船都是漆黑一片,大概已經停電。忽然,我發現他們的話,我竟一個字也聽不懂!我急忙扯過身旁的一個青年問:“這是哪?”青年皺著眉頭,一臉疑惑地看著我,我又將這句話重復了幾遍,直到他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將我推前。幾個人被我擠得跳了下海,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名青年就將我擠進了海裡……

經過一番掙扎,我才能將頭探出水面呼吸。剛開始,我還聽到有呼聲,吵吵嚷嚷的,可游泳畢竟是件費力的事情,不到一小時,海面上的人就只剩下十幾個。其餘的人大多都撐不住沉入海底,也有人一開始被會游泳的人救了,最後卻因為那人沒力氣而被踹入海中。這種冰冷和血性的煎熬,實在讓人痛不欲生。

事實上,我早就沒有什麼力氣了,而這道人生的溝壑,我再也提不動腳邁過去。寒冷就像千萬根冰針,刺穿我包裹著最後一絲理智的氣球。恍惚之間,身體緩緩地變暖了,沒有刺骨的海水,就連眉毛上的冰渣子也逐漸融化。仿佛我沒有坐飛機時失事,沒有被人賣到英國,更沒有在美軍戰艦上打雜。一切的悲傷與難過都從未發生過,而我只是做了個夢,醒來又回到兒時在哈瓦那的時光。年幼的小女孩赤著腳丫子在城裡穿梭、奔跑,她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一個溫暖的家。集市裡每個人都面帶微笑,海邊鹹甜的微風將那笑聲吹到很遠很遠,遠到足以抹滅一生中所有的痛苦與哀愁……

 

後記:

這篇文章是根據1948年時星虎(Star Tiger)在百慕達失事以及江亞輪沉沒兩件大事所寫,欲知詳細的背景資料可參考這兩項事件的經過。

紅玫瑰

清晨,街道兩旁的早餐店早已開門營業,蒸包點的水霧在四周洋溢開來,暖暖的。在路旁的綠化帶裡,一顆小綠芽悄悄地探出頭來,看著這個地面上的世界暗暗稱奇。周圍熙來攘往的人群裡,有趕著上班的大人,也有背著書包准備上學的小孩,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絲微微的疲憊,不知是熬夜還是沒睡好。

小綠芽收回目光,細細打量著身處的這塊土地,周圍的灌木盤根錯節,雜草叢生,根本沒有一處空間能讓自己舒展根枝,身下是干裂的、早被吸干養分的腐殖土,夾雜著碎沙硬石。她的根剛往下探,就碰到了用石磚壘起來的壇邊,硌得她生疼。更可怕的是,周圍的人類還往綠化帶裡倒垃圾!零食包裝袋、塑料瓶和食物殘渣將她壓得喘不過氣,甚至還有滾燙的湯汁淋到她隔壁的灌木上……

小綠芽害怕極了,可她卻看見身邊的雜草與灌木依舊頑強地成長,車軸草雖然被髒臭的垃圾壓著,可還是一片一片地努力擴散自己,我也一定可以像它們一樣的,小綠芽心想,卯足了勁兒向上生長,幼嫩的根部繞開石塊向下伸延,貪婪的吸食那僅有的水分與爛水果腐化掉產生的營養。直到有一天,一位拾荒的老婆婆發現了她。老婆婆驚呼:“這是玫瑰呀!” 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與眾不同。她沒有灌木硬挺的身軀,沒有雜草強悍的生命力,只有光杆一枝,刺都還是幼嫩的。老婆婆撥開垃圾,小心翼翼地將她挖出來,放進一個破塑料袋裡,蹣跚離開了綠化帶。

老婆婆把她遞給了小孫子,那雙肉乎乎的小手將她安置到花盆裡。沒有垃圾的壓制,沒有了石塊的阻礙,她終於在小盆裡伸枝展葉起來。小男孩每天都為她澆水,將她放在門外曬太陽,晚上再搬回房裡。他常常對著玫瑰說話,談學校,談作業。玫瑰總是仔細聽著,默默回應他,在他難過的時候輕聲安慰,在他開心的時候陪他呵呵傻笑……可惜,他從來都聽不到。

慢慢的,小男孩越長越高,玫瑰卻還是老樣子。由於土壤裡沒什麼營養,花盆也太小將根局限住了,她這麼多年來從未開過花,甚至連花骨朵也沒有結過。小男孩家境並不好,家徒四壁,父母早已過世,只余下他與婆婆相依。可小男孩很努力,後來更是被保送進了大學並且免除學雜費。這讓玫瑰很是欣慰,心裡著實為他感到歡喜。

那年夏天,男孩摟著玫瑰的花盆,背上行囊上了火車。他看著窗外不斷往後倒退的風景對玫瑰說:“大學畢業後,我就會載譽而歸,讓婆婆過上衣食無憂好日子。”玫瑰慵懶地舒展枝葉:“你一定能行的,我支持你。”

在大學的這幾年裡,男孩一直過得很清貧,只有靠打工賺錢來填補食宿的費用。可他卻從未落下學業,成績一直保持在前幾名。他還是會向玫瑰訴說心事,只是話語從原來的壯志雄雄到了一名女生的身上。

他說,那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孩,優雅的、神秘的,如同一朵嫵媚明亮的藍蓮花,清新脫俗。他喜歡她的名字——微臾,微渺地存在著,存在於他心深處的每個須臾中。玫瑰好想去見一見這名女子,摸一摸她的頭發是否如海藻般細密柔軟,瞧一瞧她的眸子是否如陽光般溫暖人心,看一看她的臉孔是否如娃娃般精致動人……

玫瑰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嫉妒,但她還是微笑著,鼓勵男孩去約她,仿佛他能聽到一般。玫瑰在自欺欺人,她明知道他無法聽到,可她卻無法放任自己朝他怒吼、咆哮,即使她難過到葉子都垂了下去。

又是一年過去了,情人節即將到來。男孩想要對女孩告白,可他找不到什麼浪漫的禮物,也沒有錢去電影院或是飯店,更買不起花店裡包扎好的、嬌艷欲滴的玫瑰花。他第一次懇求玫瑰開出一朵花,好讓他有機會告白,好讓女孩能接受他。玫瑰好無助,她沒有足夠的養分,怎麼可能開出花來?可當她看見男孩的溺滿期待的眼神,心又軟了下去,試一試吧!只要他能幸福……

第二天,玫瑰結出了花骨朵。男孩欣喜若狂,雙手摩挲著她的葉子,卻沒有發現玫瑰的葉子已經不再深綠。他興奮地向玫瑰排練著告白的話語,深情地凝視讓玫瑰越來越難過。

“……微臾,這朵玫瑰是我的唯一,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你願意成為我的唯一嗎?”男孩舉著玫瑰,深情款款地向女孩告白。他手中的那朵玫瑰花比任何一朵花店中盛放的玫瑰都要嬌小,可它散發著火一樣的鮮紅。女孩接過玫瑰,她的手暖暖的,有點濕濡,一如那天清晨的水霧,朦朧了玫瑰的靈魂。

當男孩回到宿舍的時候,玫瑰已經枯萎了。他不懂為什麼只是剪一部分,玫瑰也會枯萎,更加不懂玫瑰開盡一生,只為了成全他的幸福。

練習

這幾個月來,我們一直在練習,在昏黃路燈堆砌出來的舞臺上,躍動青春的血脈,用對白篤定一場精彩絕倫的戲劇。而這些浸滿血淚的練習,不過是最終結局的鋪墊罷了。
……在接到通知後,並沒有人看好我們,這個全年級最差勁的班級能做出什麽成果來?在眾人滿是嘲弄的目光中,只有安捷揚起了眉角。她說,我們一定要做出最棒的節目,瞎掉他們的狗眼。事實證明,這並沒有多簡單,在提案一次又一次被拍板否決的時候,班上的男生早已開始起哄,放學的排練只剩下零星數人。留下來的人與安捷面面相覷,一陣寂靜過後,安捷拿起馬克筆在自己課桌上揮灑出兩個大字——懦夫!隨即又站起來到其他人的課桌上寫上同樣的字。她在我們錯愕的目光中飛速寫著,臉漲得通紅,眼角氣出了淚,肩膀不停顫抖著。直到一向被我們嘲笑是廢物的班長像勇士般迎上去,緊緊抓住她握筆的手,任由她的指甲在身上淩遲——“如果自己都沒有信心,那輪不到上臺,我們早已不戰而敗了!”
第二天放學,未等同學們提起書包站起來,門就被“啪”地關上了。“我不管這項任務在你們眼中算是什麽,可如大家所知,再等四個月我們就要畢業了!這幾年來我們在別人眼裏像是爛泥、細菌一樣,巴不得離我們越遠越好。而這是我們最後證明自己的機會了,在學習、品行方面我們比不上別人,可我們不是任由別人恥笑、嘲弄的懦夫,就算結局是失敗,至少也反抗一下好嗎?不齊心合力,不去嘗試著做,以後離開了,會後悔一輩子的!願意再奮鬥一下的留下來,不願意的就走吧!”安捷幾乎是哭著說完這些話,許多邁開步子準備往外走的人都停住了,可我們並沒有多大凝聚力,全班六十幾個人最後只留下了一半……不,應該說願意留下來一起奮鬥的人竟然有一半這麽多。
在接下來的幾天,我們迅速決定了演出的內容、道具和任務分配,每天放學有人離開消遣,有人留在學校忙碌到深夜。同寢室的阿文甚至連晚上做夢都在背臺詞,擾民得很,可卻沒有人說他什麽。為了做道具,女生們幾乎把衣櫃掏空了,桌布是珊珊喜愛的藍格子裙,沙發套是小艾用舊麻布床單一針一線縫制的……從未接觸過燈光的我,看著巨大的燈具楞了半天,也開始試著搗鼓。有人說我們這是胡鬧,一群加減乘除勉強及格的差生還妄想碰這些高端的東西,這簡直就天真到無知的境界,可我們並不無知!我們一點一點奮鬥努力著,用汗水積攢出知識。曾經對針黹一概不知的我們甚至學會了釘線繡、數紗繡和皺繡,對戲劇只停留在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我們現在也知道什麽叫做舞臺說明,什麽叫做戲劇沖突。沒人可以否定我們,我們終究會站在舞臺上證明自己!
我從圖書館搬來好幾本已經封塵的書,一邊看一邊打噴嚏,灰塵讓眼睛又幹又澀,可我還是堅持著,從聚光燈研究到泛光燈,從耳光試到追光。無數個夜晚,我們打著手電筒聚在操場上,討論嘗試一幕幕構思出來的情節,甚至為了斟酌一句臺詞而整夜失眠。在決定插入一段舞蹈後,我們更是四處搜集資料,排舞練舞。在人民廣場排練的時候,甚至讓人以為是專業的舞蹈隊呢……
我們沒有指導老師,沒有資金,沒有地方排練,也曾氣餒過好幾次,可我們還是前進著,哪怕是爬著也要繼續向前。正是這種執著和不服輸,讓我們團結在一起。省吃儉用、努力練習,為的只是證明,我們並不是爛泥、細菌,我們也可以寫下光輝的一頁,哪怕只有一頁。
畢業禮的前一天,我們練習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午夜才結束。那一夜,我們都沒有睡著。倚著窗,我仿佛看見明天的光輝,明天的榮耀。師長同學們會記住,他們眼中的差生也有讓他們刮目相看的一天。他們會發現自己小看了我們,不會再當我們是爛泥。他們,會為我們歡呼鼓掌……
次日,我們都沒有上臺,哪怕妝已經畫好,哪怕道具早已準備在後臺,哪怕我就坐在燈光控制室的位置。畢業表演是優等生們拿過全市第一的朗誦……他們獲得了掌聲與認可,而我們如同跳梁小醜般滑稽可笑。這些練習與努力,全都變成幻影,仿佛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迂腐地活著,什麽都沒做過。
我想,成長就是一場練習,它讓我們日復一日地習慣欺騙,習慣那些帶著色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