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運會

3A 關寶玲

  這是個寒氣迫人的日子,太陽實在太懶惰了,已經好幾個星期都不見它的蹤影,想必定是睡覺去了!街上原來挺拔的松柏樹被凜冽的北風吹得東歪西倒,臃腫的行人緊緊擁著身上的棉襖,深深地把頭埋在頸巾裏,好得溫暖,甚至連野火燒不盡的野草都不得不彎下腰,跟同伴、泥土相互取暖。

  「加油!加油! 」一下車,我的耳膜幾乎被運動場上的吶喊聲震碎。運動場上熱烈的打氣聲、瘋狂的吶喊聲以及此起彼落的掌聲如同魔咒一樣不住地呼喚著我,使我不期然地加快了腳步,巴不得一步就能跨到運動場門口。

  「你怎麼現在才來啊?太陽都快下山了!」一進入運動場,加欣責怪我說。「好了,少說癈話!快過來看比賽啦!男子跨欄要開始了。」語畢,加欣就把我拉到三甲班的觀眾席。

  觀眾席上,同學們一手拿橫額或小旗,一手拿著「大聲公」,一副隨時準備為我們班的運動代表奮力打氣的樣子,同時又專心一致聆聽運動場的廣播,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場精彩絕倫的賽事。廣播︰「請所有參加男子乙組跨欄項目的同學到跑道上集合。」只見我們班的「跨欄王」──劉長一手抓起釘鞋急忙走向跑道。突然,班長站到劉長面前,神色凝重地說︰「長,這回我們班能否打破徑賽三連敗這個命運,真的全都靠你了,你要爭氣啊!」劉長深呼吸了几下,用力地點了下頭,如同背負千斤重擔,然後就踏上「戰途」了。

  「三、二、一。嗶!」賽事開始了!有的同學使勁地甩著小旗,有的同學高舉橫額,有的同學嘶聲地喊出口學號,每個同學都出盡九牛二虎之力為劉長打氣,連現場氣氛也被同學們的熱情渲染了,我忽然覺得心頭暖烘烘的,所有寒氣不驅而散,是我太投入打氣了嗎?還是被同學們團結一致的精神所感動呢?

  比賽一開始,劉長已經領先兩個欄位,三甲班同學們一見有領先優勢,立刻爆發出前所未見的「潜能」——全班突然靜了下來,待班長給指示,班長由一數到三時,全班同學以破竹之勢向劉長吶喊︰「劉長加油!三甲支持你!」可能是有朋友、同學打氣的關係吧,劉長越跑越快,如同是匹脫繮的野馬在廣闊、無邊際的大草裏奔馳。最後,他還以破纪录的成績赢得冠軍。當劉長赢得冠軍那一刻,大家都欣喜若狂,一下子全班同學都衝到跑道上﹐抬起劉長向天上抛﹐樂極忘形。

  同學們都恭喜他︰「你這次真是光宗耀祖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偶像了!「竟然破纪录了!你真是太厲害了!」劉長更是開心得合不攏口了。

  我們的主任田老師掛著欣慰的笑容走來,說︰「能看見你們可以團結一致對外『抗敵』真是令我太感動了!前兩年,你們還是個只懂自顧自的小鬼,現在你們可以做到同心協力,果然長大了,也成熟了不少。既然是這樣,我就奖赏你們每人一包果汁吧!」

  同學們連忙向田老師道謝,雖然果汁不算是甚麼貴重物品,但最重要的是這包果汁背后所隱藏的意義才令人難以難懷。

一次與久別多年的舊同學相聚的經過和感受

4B 陳藝通

  「友共情不變……」那刻,我只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居住八年的家,以及伴我四年同學的你!市建局規劃重建,業主逼遷。遷不走的,只有我不捨的心!

  事隔良久,我始終忘不了的,還是往日的日子。

  又是一開學的日子,初秋總有種落魄的感覺。突然,我想舊地重遊。或許,我只是想填補心裹的寂寞,尋找迷失的自己。

  舊居已拆,母校卻仍迄立不倒。外牆已剝落,露出絲絲裂縫。柵欄早已牽上滿滿的蔓藤—-這片我認識的小學滄海桑田,不再風光。現在,它只是個滄桑的老人。這一點一點刺痛我心!「允行」突然有人呼喚著我,這是久違的聲音。溫柔而熟悉,這是窩心的感覺。我不自覺地叫出「友共情……」「不變!」那久違的聲音和應著!我會心微笑,一切好像回到從前!那麼輕鬆、簡單、歡欣。你仍是你,那個小呆瓜。改變的只有你的外型,現在的你變得高壯。想起我倆從前如豆的身高的確可笑!秋風有點冷,那年亦是。

  「冷啊!冷啊!」想不到剛到秋天,天氣就開始冷,幸好我出門時帶了小背心。「豆釘,把衣服借給我穿!」胖子突然走過來一手搶走背心。我慌了,不知所措。我想哭,又怕被取笑。我無能為力,強忍著淚水,雙手緊拉褲管。「老師好像來了!」一個「茄子」在不遠叫著。我感到一絲希望,亦把我從冰冷黑暗中救出來。

  「又說友共情不變!但現在才來找我!」你帶點怒氣說,我報以歉疚的神情,望你原諒。我們坐在石椅處,石板冷冷的,我們的話裹卻帶著暖意!「我現在常回校做義工,幫助照顧師弟妹嘛!學校的經費又不足了……」你說著。你一如以往,對身邊的處處關心。從前的我十分懦弱而且膽怯,常成為欺凌對象。長久累積下,我變得有點自閉,是你一直陪著我。即使我毫不理會你,你亦連綿不休地說著你的見聞,談著你的家事。而現在,我又坐在你身旁聽著你說話,我不需多言,只是靜靜的聽便足夠!因為你的話似是陽光安撫著我!

  夕陽西下,我們再次分開。但我相信,在我迷茫消極之時,你將再次為我療傷,因為「友共情不變」。

新世代寫作水平正在不斷下降嗎?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漢唐以來便屢屢有人提出,但誠如魏徵老頭所言,若如是,人類早已化為鬼魅。香港中文水平低落,自我有知以來,也時有所聞,若如是,今天我們都變成文盲了。當編輯這許多年,最常遇到問題,就是寫作水平有沒有低落。直到今天,我的答案仍是:沒有。我由七十年代中開始編文藝刊物和報章的寫作園地,讀過的感人之作,今天並不比昨天少,好作者是代有所出,似乎沒有斷層。

我們不妨看看1989年香港教育署《檢討提高語文能力措施工作小組報告》的其中一段:

現時本港教育一個特別令人沮喪的地方,就是經常有人未作調查即發表意見,表示本港的語文水平正在不斷下降,現在的教師與學生已大不如前。這類經常出現的投訴已影響到教師的士氣,並極有可能對學生的學習做成不良的影響。經常害怕失敗和不斷受到惡意批評,絕不能有效推動教與學的活動,只有對所做的工作有信心及有成功感才能取得成果。可惜,這成功感在整個教育體系,特別是在語文學習上,已遭否定。(這段中文「很英文」,也有點令人沮喪)

「未作調查即發表意見」今之某司長若為當日的教育司,恐怕又會來一句「completely rubbish」。寫報告的人對本港的語文水平「正在不斷下降」顯然不以為然,若據先前所言,我理應是站在工作小組一邊。但我又不願如此。

雖然沒有作調查,可我的前線中文教師朋友毫無例外地說,學生的作文愈來愈差了,以前,一班作文只有幾個不行,現在,只有幾個還可以。他們的話,我不能當耳邊風。1994年教育統籌委員會《語文能力工作小組報告書》的一段話似乎比較面對現實和觸及問題的重點:

中文能力普遍被指稱為不理想。造成這個現象,可能有若千個與課程有關的原因。例如課程中中國語文科的目標沒有明確的共識。有些學者及教育工作者強調中文為認知發展與溝通的工具,其他則強調它作傳遞道德及文化價值觀念的工具。對目標沒有共識,造成課程綱要發長方面有困難。教授中文的方法,也許並非常常有效。

 這裡沒有否定中文能力不理想,認為教授中文的方法並非常有效,原因是「中國語文科的目標」。這「沒有明確的共識」也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我說中文水平沒有明顯下降,是因為來到我手上的作品,是作耆有感而發,一筆一劃寫下來,再放進信封,貼上郵票,隆而重之地放進郵筒(用電腦傳稿是近十年爪年才普及的事),那文字無論多麼糟,也有個譜。換句話說,我讀到的(大都)是語文「精英」的作品,而教師朋友們面對的,是廣泛的「大眾」。中文能力不理想,是我也得承認的事實,但從來如此,並非於今為烈。愈來愈差,我相信,是我與教師朋友站有兩個不同的層次說話,是基準不同,或對目標沒有共識所致。這其實是關於中文寫作作為一個學習科目的問題,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這裡我還是回到主題,說說我對新世代文學寫作的一些觀感。

大前年在香港書展聽了哈金的演講。哈金提到,他常要給美國和歐洲的出版社審稿,就新人的作品是否有出版價值提供意見。他發覺歐洲來稿的水平十分參差,有極出色的,也有寫得甚糟的。美國的寫作水平卻得平均,沒有寫得特別差的,可也不大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他對這現象的解釋是:美國有許多寫作班,許多作家都受過不同形式和水平的寫作訓練,寫起來頭頭是道,但技術達到一定水平,並不一定保證就有傑出的成品。那我就想到,香港的「寫作班」之類的活動,近年也愈來愈蓬勃。香港公共圖書館推廣活動組自八十年代初起主辦寫作工作坊(包括詩、散文、小說幾個文類),於今超過三十年。雖則禮聞來學,不聞往教,許多學校(包括中小學)怕學生不來學,就請作家往教之。當今的文學天王天后,大概都有過到校教寫作的經驗,許多年輕作者都明言受到這些寫作導師的啟發。可以說,新一代的作家十之七八是經過寫作班調教而成長起來的一代。我讀過青年文學獎初級獎(中學至大學程度)的作品,一兩百篇中極少一塌糊塗不忍卒睹。新鴻基和三聯於2007年起合辦的年輕作家寫作比賽,至今三屆,每屆都收到過千份參賽寫作計劃,可見香港愛寫作的人相當多,記得第一屆有一位小學六年級的「弟弟」在報名表上「市場價值」一欄寫上三十九元九角,我差點就要立刻給他頒一個獎。雖然答非所問,但三十九元九角這個數字也不是胡亂填上去的,是經過市場調查的啊。量不一定保質,但量變有可能帶動質變。

「惡意批評」都是未經調查的意見,只是死雞撑飯蓋,而事實並不如此。我們讀每年考評局有關中國語文科的考評報告,不都盡是對中文能力不濟的「投訴」嗎?邏輯薄弱,知識貧乏,幾乎是常用字眼。但中文寫作的「問題」並不,或不盡不此。說寫作水平沒有下降,我要補充的是,對文字的態度真有點今不如昔了。八十年代中我在報館工作,娛樂版主編就曾對我說:「不要說我們盡是吹水,玉女上酒店房,這樣的新聞你叫我點寫。」天可憐見,到了今天,玉女哪怕只是路經酒店,就必然已經進過某個房間了。如今的報章新聞,套用某司長的話,很有娛樂性,比我們那個年代的刺激得多,可我還是寧願抱殘守闕:寫作不應也不能這樣只聽命於市場或潮流。

文學訓練「普及」,開拓了有志寫作的人的眼界,受過現代文學訓練的年輕作者也敢於和勇於打破傳統的束縛和禁忌。可是用心若只在技巧上,內容難免空疏浮泛。剛在一份學生刊物上讀到一首題為「掏耳」的詩,開頭一段這麼寫:

掏耳對耳朵不好

父親常這樣告誡著我

但年少氣盛、血氣方剛的耳朵

怎忍得往痕癢的撩動

終於,我冒著父親的大不韙

舉起那條剛硬挺拔的小蛇

緩緩地蠕進柔軟的、神秘的處女洞

不消再引下去,也知這詩充滿語帶雙關的性暗示,其後的「進去、出來、進去、出來」、「燒出求救的呻吟」,就更「露骨」了。有沒有必要要這樣寫呢?我想,要寫就要放膽寫,毋須顧左右而言他。這位同學顯然是要挑戰編輯或老師的尺度,你說他意識不良,他就說我不過是寫掏耳而已。吳祖光有一篇文提到:「葆玖很聰明……是憑著聰明演戲,不像他父親(梅蘭芳)那樣下過一番苦練功夫……」(《電影從業十年》)愚以為寫作也一樣。古之學者為己,寫作也應是為了抒發自己的思想和感情,而不是用來炫耀聰明,博取讚賞(或是甚麼寫作大獎)的。我希望讀到的,除了head-birth,還要是heart-birth的作品。

載《字花》第34期,2011年11至12月,頁13至14。

無獨有偶

 偶然用力敲出孤獨

 孤獨憐憫孤獨各有各孤獨不能有其他形狀孤獨念:可是孤獨

 也會混濁孤獨只是不約而同孤獨語法錯誤孤獨太長

 孤獨慶幸孤獨我們常常這樣孤獨寧願死於孤獨同一種

 孤獨摘下孤獨旋轉孤獨蹲坐孤獨而且孤獨凌空孤獨偶然把孤獨倒進杯

 孤獨抓狂時孤獨最是熱情孤獨獨自擁抱孤獨搶去我得以孤獨得拍照的時間,

孤獨當然是好的當他們一大群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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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獨是創作永恆的母題,梁匡哲的「無獨有偶」卻有別開生面的描繪,寫法有趣:

 

「孤獨慶幸孤獨我們常常這樣孤獨寧願死於孤獨同一種」

有些詩句,即使你不明所以,但它就是有種神奇魔力似的,讓你的心跳突然變得異常敏感。

 

「孤獨摘下孤獨旋轉孤獨蹲坐孤獨而且孤獨凌空孤獨偶然把孤獨倒進杯」

當孤獨像疫症一樣蔓延,它不再是個形容詞,而是名詞,甚至成為一個新的族群,所有人都將陷入其中,無法抽離。

 

  詩人結尾寫「孤獨當然是好的當他們一大群的時候」這句詩果真可圈可點,既可讀成「孤獨成為人人的共通經驗」,也能讀出「嚮導孤獨只因過於喧囂」。寫詩本身是「自言自語」的一回事,每當我們用心尋找詩歌的尾巴,往往都是遍尋不獲。它總是突如其來的神秘之物,是其黃碧雲所指的「邪靈」,或辛波絲卡所指的「救命的欄杆」,又或者是,永恆不能被命名的「東西」。

 

整理自「植字練習」,載《字花》第33期,2011年9至10月,頁43至50。

小學生寫詩

 

 

 

 

作者:唐衡、王良和

書名:《小學生寫詩》

   --唐衡的九歲詩集

 

 

  每隔一段時間,尤其在心有鬱悶的日子,我總愛翻閱唐衡的詩。

  反常的首句:「扇子是會傳熱的」即營造出「驚奇感」。為何扇子會傳熱?扇子應是用以扇涼消暑的,小詩人怎會從反方向想到傳熱?再讀下去:「爸爸熱時我幫他扇涼 當他涼時我就熱得很」,我們不僅佩服小詩人的「想像力」,更被那反常之中的合情合理所震動,感到心靈突然一亮,不禁笑了起來──哦,原來是這樣的!這是多麼新穎,多麼有趣的聯想,怎麼我們想不到?

再讀一首:

  「當他看世界時 我們跑來看」這兩句真妙!平日,總是我們引領以待的看煙花,小詩人卻從煙花的角度去看我們,別有一番情趣!我尤其喜歡首兩句:「煙花,一世人只可看一次東西」抓著煙花稍縱即逝的特點,寫出多少珍惜塵世之意!

再讀一首:

  詩歌以時間作主,我們反主作客,聯想精采之餘,「一步一步的 一跳一跳的 很熱的 很涼的時間」亦寫出詩人對時間的感受。全詩最精采之處,應當是虛幻的時間對真實的人們說:「我喜歡你的路 可是我行不到」讀時的確心中一震!教人怎能不珍惜光陰!

  如果你也有這樣的體會,你也懂得欣賞詩了。詩在哪裡?在講究獨特的想像力、含蓄、新鮮感和驚奇感之中。而唐衡格外吸引我的,是其詩作既有童趣,也不失情趣、理趣。

 

延伸閱讀:

作者:唐衡

書名:《睡覺的樣子》

給學生的情書

無限

 

我本來以為自己無限

愛讓我變成零

用零的無情

再度把自己愛到最冰

到最空洞到最透明

 

我本來以為自己無限

卻成了孤獨的點

用點的游離

再度把自己愛到最肯定

到最清晰到最邊境

 

這時候

如果你又放一把火

我又是那焚燒的

那焚燒的

那焚燒的

我又是焚燒的

狂喜的我